鋤頭那麼重,地面那麼硬,打從下午一點墾到黃昏,竟然只鋤了四分之一面積……
最近,常看到媒體報導年輕人離開繁華都市,返回家鄉務農;看到這些新聞,總讓我想起四十幾年前農場實習的點點滴滴。
墾地不成變搔癢
農場實習是當年台大農學院二年級的必修課程,共有七、八種選項,每人任選兩組。我選了蔬菜組和花卉組。
蔬菜組同學每人分到六平方公尺的園地,先要墾鬆再分成四畦。我很不屑地想:「這麼小的地可以種些什麼?」開始整地後,才知道何謂「眼高手低」。
鋤頭那麼重,地面那麼硬,打從下午一點墾到黃昏,竟然只鋤了四分之一面積,而雙手已磨出二十個水泡。幸虧班上幾位男同學完成自己的工作後,自告奮勇過來幫忙。阿清看著我的成果捧腹大笑:「妳這不叫墾地,只是幫地面『搔癢』而已。」
我們學種蘿蔔。同學的菜圃上蘿蔔葉都長得綠油油,只有我的葉子又瘦又小,一副營養不良狀,有些烏鴉嘴還說:「唉唷,下學期如果重修,看有誰陪妳來農場?」
讀書考試我在行,但種不出蘿蔔被當掉太沒面子了,我開始擔心噩夢成真。沒想到收成時,我的產量居然是全班四十幾位同學之冠!那些烏鴉都乖乖閉嘴了,換我揚眉吐氣道:「你們都喜歡吃蘿蔔『葉』,只有我要種它的『根』。」七嘴八舌討論的結果,發現根本功不在我,只因為「堆肥小山」就在我的菜圃旁,占了地利之便而已。
花卉組人人負責一長畦花圃,不需整地,只要每隔三十公分挖開一條橫溝,排放十顆劍蘭球莖,再用土掩埋就可以了。我和好友小楓嘻嘻哈哈地把一大簍的球莖種完,覺得輕鬆愉快,以後只要天天過來澆水除草,等它們發芽、長大、開花,就能抱著一大把美麗的花束送給媽媽囉。
一周後,花圃上陸續冒出新芽,遠望一片嫩綠,好美!可是,我倆的園地上卻是一片光禿禿,「怎麼回事?」幾天後我們衝到實驗室去請教是否拿到不好的球莖?但見助教臉上露出詭異笑容,要我挖開土壤,拿出一顆來看--天哪,原來我們倒栽蔥,上下種反了!可憐的嫩芽被壓在底部,正在掙扎著要出人頭地,而被迫在頂上長出的鬚根,則是忠於它的「向地性」,那球莖看起來活像個披頭散髮的小老頭。
栽培洋菇不容易
小楓還選了水稻組,第一次下田插秧,剛踩下去就大叫:「有蛇!」跳了上來;原來只是田裡的爛泥從腳趾縫穿過罷了。一個月後,她的稻苗長到四十幾公分高,但她不甚滿意,指著路旁的作物無限感慨:「怪不得孔夫子要說:『吾不如老農。』妳看那些農家種的稻子比我們的長得更高更好,可見農學院的理論還不及農人的實地經驗。」我忍不住笑著回答:「請不要洩氣,妳的『水稻』怎能和他們的『茭白筍』相提並論呢?」
另一位好友小翠,毫不遲疑地去栽培她最愛的洋菇。洋菇白淨可愛又好吃,但栽種卻是一件大工程。全體組員得先去牛舍用推車載來一車車牛糞,用鏟子把它和土拌和堆成一座「堆肥小山」,灑些水,加蓋一大張塑膠布等它發酵一星期。這期間,各人要抽空到旁邊的菇寮把自己的菇床用乾稻草鋪設平整。
發酵完成的堆肥,用推車移到菇床上鋪蓋,撒上洋菇的孢子(菌種),然後噴水。菇寮密閉不通風,每天都得進去噴水,在那又臭又悶熱的菇寮弄完這些事,小翠說自己全身臭到無法見人,總要再三刷洗才敢離開農場。她宣稱:「我以後再也不吃洋菇了。」
惠惠是養雞組,她得意地說:「學校供應小雞和飼料,我只要每天去餵養、清掃,把那十隻小雞養大,學期末就可領回大雞呢。」第三天清晨,她有兩隻小雞歸天了,驚嚇過後她心生一計,跑到菜市場買了兩隻幼雛來遞補。
兩周後,助教來養雞場巡視評分,走到惠惠的雞舍前面,他停住了,大聲驚嘆:「哇,這位同學真厲害,我給的是白色萊亨雞,妳竟然養出花色的土雞!」有個幸災樂禍的傢伙在一旁幫腔:「育種專家耶!」惠惠羞得滿面通紅、不停道歉。
農場實習的磨練,讓我們這些「四體不勤、五穀不分」的學生,得以深刻體會農民的常年操勞,而且面對「粒粒皆辛苦」的食物,也更懂得感恩和珍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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