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達達你好,我跟這世界總是格格不入,不管在哪個圈子都是邊緣人,連在人行道上走路都只敢靠邊邊,有時我甚至覺得自己是個外星人。請問這樣的我該如何打入人類群體,又不被群體打?(獨自吃午餐的烏龍美小姐,扭轉乾坤的28歲)
A:親愛的獨自吃午餐的烏龍美小姐,這題被我擱了好久,刊出的時候我想妳已經不止二十八歲了。這些日子以來我不斷思考妳的提問,以下是調查結果,希望妳還在地球上,讀得到這篇,並原諒我拖了這麼久才回覆。
我經常去公園散步,有一天我腦袋抽筋,就把妳的提問丟給池塘裡的鯉魚們。我問牠們要怎樣才能打入魚群,鯉魚當然聽不懂人話,所以半個泡泡都沒吐回來。
「能讓鯉魚開口的也許只有飼料了吧。」我把十元硬幣投進鯉魚造型的飼料販賣機,一包魚飼料從魚尾巴下面那個洞滾出來。從那個洞滾出來感覺不太衛生,但鯉魚們並不在意。我撒了一把飼料,二、三十張大嘴擠出水面,爭吵搶食,激起水花,陷入瘋狂。大夥只顧吃,沒空理我。
此時我注意到池子邊有一條冷靜的黑色小鯉魚。
牠頂著水面上一塊枯葉碎片,把那碎片吸進嘴裡又吐出來,吞吞吐吐好幾回,看來有點落寞。親愛的烏龍美小姐,那時候我就想,如果妳是一條獨自用餐的鯉魚,應該會是那條小黑魚。
我把妳的形象與小黑魚疊在一起。因為想跟妳當朋友,就往妳那邊拋了把飼料,沒想到原本聚集在池畔的大魚們一瞬間全部朝妳撲去,妳嚇壞了,躲起來,什麼都沒吃到。
為了還妳個清靜,我用最後幾粒飼料引開那群肥鯉魚,打算等到妳現身之後再向妳道歉,但我的愧疚感被另一件事打斷。
我丟出的最後一粒飼料剛落水,就被一張尖尖的嘴巴咬住。仔細看才發現,那不是鯉魚,是隻小烏龜亂入了這場盛宴,牠吃到跟自己無關的大餐。
我把自己的影子跟小烏龜疊在一起,想起小時候的事。
童年的某個暑假,我媽帶我跟弟弟去一處野溪營地露營。我們整個下午玩水,丟石頭,把皮膚曬得又燙又紅。玩累了,天黑了,晚風吹來,我聞到遠處有食物的油香。
我追著香味,穿過露營區的大門,發現幾張擺滿食物的桌。桌上有薯條、汽水、炸雞,看起來是露營區提供的自助式晚餐。客人們排隊夾菜,端著盤子有說有笑,我也拿了一個紙盤,乖乖跟著排隊,然後夾了滿盤的垃圾食物、倒了一大杯汽水,滿心歡喜地跑回帳篷,喘吁吁地跟媽媽說有免費的自助餐可以吃。
媽媽跟弟弟也滿心歡喜地捧了兩大盤食物回來。我們三人坐在帳篷外,星星點燈,溪水伴奏,我們低頭猛吃。再抬起頭來的時候盤子就空了,我打完嗝感覺睏,牙都沒刷,滿肚歡喜地呼嚕呼嚕睡著。
隔天一早三顆圓滿的肚子被帳篷內的高溫熱醒,弟弟吵著想回家。媽媽款好行李,背起藍色大背包,帶我們到櫃台退還置物櫃的鑰匙。取回押金以後,媽媽忽然抓緊我跟弟弟的手,一聲不吭地走出露營區。我跟弟弟察覺異狀,也低頭快步不敢說話。
走到公車站牌,媽媽回頭看一眼,才鬆手對我說:「剛在櫃台看到一塊牌子,寫說昨天的晚餐Buffet是人家的派對。你害我們吃到別人的晚餐了!」媽媽的右手舉起來了。
公車靠站。原來她是在招手。
在逃亡的班車上,我做了個決定──如果我們被抓到,我就要說:「炸雞和薯條全都是我一個人吃掉的,跟這兩個人沒關係,要抓就抓我吧!」我一面想著,車子一面搖晃,穿過隧道,跨過小橋,逃離了案發現場和刑罰。我僥倖地長大。
所以親愛的獨自吃午餐的烏龍美小姐,我覺得因為腦袋清醒而有點孤僻的妳,其實是很棒的地球人喔。像我這種搞不清楚狀況就混進別人的圈子,還帶著媽媽和弟弟一起白吃白喝,然後又急急忙忙逃出來的傢伙,反而比較容易被當成外星人吧。
不過,感覺自己是外星人,跟被別人當成外星人,似乎不太一樣。欸,那是另一個問題了,容我再去問問鯉魚。希望妳能繼續留在地球上,等著下一篇,並再次原諒我,因為下一篇大概也會拖很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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