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很平常的下午,我如常地畫背景,完稿,在原稿上覆蓋描圖紙寫台詞,忽然電話響起……
新人獎佳作通知
印象中沒上台領過獎,打從念書開始,頂多上去領畢業證書,不過也已不復記憶。任何獎項對我都是遙遠的,即使考試拿到獎狀,還是被我摺成紙船,船上放幾隻小青蛙之類的,然後放進大水溝,目送牠們漂走。
一個很平常的下午,我如常地畫背景,完稿,在原稿上覆蓋描圖紙寫台詞,忽然電話響起。
對方自稱是長鴻出版社:「請問是阮光民先生嗎?」是,我是!回答的同時也意識到,來了!來了!是通知比賽結果的。
「恭喜你獲得長鴻第一屆新人獎的佳作!我們頒獎典禮預計在國際書展時舉行。謝謝。」
掛上電話,我努力用平靜的語氣跟老師說,「老師,我得到新人獎佳作了耶。」老師停下筆,轉過頭來,「不錯啊。幾百件作品裡能得到獎項已經很好了。」經他這麼一說,才覺得自己好像滿不錯的。不過也表示有一百多個人失望,啊!其中會不會有一個是之前離開的那位同事?
與其說很興奮,倒像是稍稍長出了些自信。自信和自負的差別就在於,自負是自以為是的,自信則需要別人的認同,而眼前這份自信不是來自親友的稱讚,是一家漫畫出版社請來的評審給予的認同。當上助手是認同,老師每個月加薪是認同,得到佳作也是認同。回想以前,會一直畫到現在,應該都是有長輩的稱讚,不見得是我畫得多好,是相較於其他課業表現上要好一些。
下班的晚上,按捺不住打了通電話回家和媽媽說,媽媽在電話另一頭淡定地回,很好啊。
「會有頒獎典禮嗎?」媽媽問。
「會啊,不過你們不用刻意上來啦,省油錢。」
其實我想說的是我會不好意思,他們到場支持會覺得很害羞,即使現在也還是會。
掛上電話後,開了電視,回想下午得知拿獎的那一刻,似乎也沒什麼了--「沒什麼」,並非驕傲或看輕,而像是走路經過感應式的燈,被燈光照射了一下,引起旁人投來好奇的目光,幾秒鐘,燈熄了,一切回歸平常。何況台灣畫漫畫的人很多吧,一年如果有三家出版社辦新人獎,那表示至少有三盞感應燈。
確認腳步繼續走
那也是第一次上報紙,中時報導新人得獎的新聞上頭有我畫的圖。爸爸雖然沒有拿著強迫人看,但也刻意擺在柑仔店顯眼處,以便光顧的客人自發看見。鄉下就是這樣啊,一個小的,新鮮的,不怎樣的訊息都能激起漣漪,漣漪打到岸邊甚至又會再回彈,所以光得佳作這件事就在鄉間口耳相傳了一個月左右。
讓我印象深刻的畫面,則是某個晚上在台中家,爸媽讀著新人獎作品集。我知道媽媽除了四格漫畫外,連環的根本不知道從哪一格開始看起,但他們這時的表情顯得無比和藹,眉頭皺也不皺,嘴角還時不時上揚。
得獎的喜悅沒持續多久,因為月底還有稿子等著貼網刮網完成。另一個助手蔡南昇過來分攤我手邊的稿子,順便喇賽一下,問晚上要不要去「我家牛排」慶祝,順便約毒菇修。毒菇修那時已經是自由時報的專欄漫畫家,常會到工作室裡混。
好啊!要挑戰吃一整輪,當時「我家牛排」一百五十元就讓人吃到撐,中場還可以休息一下再戰,是助手時期的歡樂食堂。
路上,三個人嘻嘻哈哈說些低級無營養的笑話,笑聲在晚上安靜的巷弄裡尤其響亮,僅次於狗吠。一連經過幾戶住家,門前的感應燈亮起,偶爾我會搭配個靜止動作,喊著:「是誰!出來!」「人不是我殺的!」大家一起大笑,笑完,繼續走。
得獎就是這樣,感應燈照了你一下,大家看了一下,你低頭確認一下腳步,抬頭看一下前方,笑一笑,繼續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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