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初我也被她弄得跟副理爭:「不是她走就是我走!」
但副理要我回去想想,
而且「一定是你走」的哈哈笑聲,
好像告訴我這是個無解的題……
讓我當組長,
我一定負責!
三十幾年前剛退伍不久,我選擇鄉下一家鞋廠作為人生第一份工作,陪伴獨居的寡母,也存點錢繼續念書。
進入工廠,被分派到針車組當助理;這組沒有組長,卻有兩個女助理,加上我一共三個。女助理們平時不太搭理我,想問個原因,總是得到冷冷的答案:「問那麼多幹嘛?」而我也好像變成她們的助理,她們交代什麼就做什麼,打雜成了每天的工作。
一星期後,副理把三個助理找過去,劈頭就罵:「為何沒完成要求的產量?預計今天要裝船的鞋子兩千雙,現在卻只完成不到兩百雙!」面對副理如此盛怒,兩個女助理卻好像不太在意,只有我這個還搞不懂狀況的菜鳥猛說抱歉。最後,副理獨留我一人,脫口而出:「台北工專畢業的,怎麼這麼沒能力?」
這句話引燃了我的怒氣:「要我負責?讓我當組長,我一定負責!」語畢,門縫一陣風吹了進來,吹落副理桌上的文件,我和他看著一張張的紙掉落,沙沙的聲音填補了無語的空間,也替代了尷尬的對望。接著,他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我,好似篤定了一件事,走了出去。
過幾天,我被通知調到另一條針車生產線當組長。面對一堆不同功能的裁縫機,我實在是一竅不通,就連平車的踩板力道都無法掌握,幸好我的助理雖然一樣很兇,但還算願意教我。
花木蘭與拿破崙的
協同作戰
我每天主動加班到九點,學習裁縫車的使用,也運用生產線管理知識,了解每個過程所需的時間,算出最佳的人力調配。
不過,最頭痛的是剪線頭的阿桑,一名近六十歲的婦人,嘴巴習慣不停碎念,多看她幾眼就會換得她的三字經伺候。因為她,這條生產線換了兩個組長,都說受不了她的脾氣--阿桑一生氣起來,就把線頭剪到底,就得要重縫。若問為何不換掉她,答案很簡單,剪線頭的工資單價低,在論件計酬的工廠是沒人願意的。起初我也被她弄得跟副理爭:「不是她走就是我走!」但副理要我回去想想,而且「一定是你走」的哈哈笑聲,好像告訴我這是個無解的題。
一次偶然的機會,我送了阿桑一顆蘋果。意外的是,她居然緊握著我的雙手,向我道謝,說我一定是個好人,還要我把耳朵湊過去,聽她的一個祕密:「你不能跟別人說喔……我是花木蘭的妹妹。」當下真的可以感受到她的信任,於是也很有創意地回答她:「妳也不能跟別人說喔……我是拿破崙的弟弟。」就這樣,花木蘭與拿破崙展開協同作戰。
接下來,她每天以微笑待我,也樂意留下來加班,讓整條生產線變得流暢,三個月後,產量由公司要求的月產六千雙一舉突破到一萬兩千雙。
過年前,副理告訴我將高升品管課長的消息,但我婉謝他的賞識,回答他之後就要辭職北上繼續念書了。「台北工專畢業的就是不一樣。」這是副理對我的注解。
事隔三十年了,舊地重遊,廠房早已拆了,這一段記憶終究得鎖入腦海深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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