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歲的大女兒斯文內斂,非常有耐心,一直沒有出聲,另一位三、四歲的小女兒活潑可愛,
在她爸爸一坐下來,我還沒開始問診時,就在旁邊大聲吶喊:「把拔,加油!」
醫生鼠叔加油?
也許是放暑假小孩沒人帶吧,有的病人來看診時會帶著小朋友一起來。這些小朋友有的一進診間就號啕大哭,有的調皮搗蛋,每個東西都要拿起來摸一下,也有的只會害羞地躲在大人背後,探出半個頭來,好奇觀察醫生的每個動作。
門診看到下午兩點多時,一位複診病人帶著兩個女兒進來,他們大概已經等很久了,卻沒有不耐煩的樣子。五歲的大女兒斯文內斂,非常有耐心,一直沒有出聲,另一位三、四歲的小女兒活潑可愛,在她爸爸一坐下來,我還沒開始問診時,就在旁邊大聲吶喊:「把拔,加油!把拔,加油!把拔,加油!把拔,加油!」
我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這個小朋友,我只不過是要幫她把拔看病而已,又不是要跟她把拔比賽腕力或是桌球。
小朋友加完了油,安靜下來,乖乖巧巧地站在把拔身邊,看著她把拔跟醫生叔叔之間的比鬥。
問診稍微告一段落,小女兒馬上又跟網球賽中場一樣,再度打氣起來:「把拔,加油!把拔,加油!」
我覺得有些人單勢孤,忍不住轉過頭來,尋找支持我這邊的粉絲。一眼看到了病人的大女兒,帶著一點點的期待,問這個姊姊:「妳怎麼不一起喊?或者妳可以喊,醫生鼠叔加油?」
她有些靦腆地回答:「我……不好意思。」失望的我,只好看著球賽一面倒向了病人那一邊。
但轉念一想,還好沒有人真的喊出「醫生鼠叔加油」,因為要是真這樣喊,反而像是在籃球場中有人喊出「裁判加油」一般,不是真的加油,而是在喝倒采。
看完了診,目送病人帶著他兩個寶貝女兒離開診間,我感受到了這個家庭的甜蜜與幸福。這個爸爸心中大概想著:有女兒,真好。
我們是命運共同體
其實,醫生與病患之間的關係,並不是相互競爭的,而是大家肩並肩、一起合作對抗著共同的敵人。
我小時候住在小南門的植物園旁邊,有一群年齡相近的鄰居整天玩在一起。放假時,我們每天都會決定當天的遊戲,人數夠就到附近學校的籃球場打籃球,或把家旁總醫院防空洞的側邊跟兩根廊柱之間,各當作一邊的球門,踢起我們的世界杯足球賽;有時也會在植物園中找個沒有長草的祕密空地,指定幾棵樹為一壘、二壘(通常人數不夠,沒有三壘),打起棒球,作起遠征威廉波特的夢。
其中最常玩的,是「殺刀」。不需要任何器具,四個人分作兩邊,把防空洞的兩側當作各自的基地,根據自己發明的規則,有殺、有俘虜、有救人,有時還會把左手藏在衣服裡,假裝自己是獨臂刀王,作著大俠的夢。
不過,我最喜歡的,是戰爭遊戲。假裝自己是美軍,小朋友們一起進攻前方想像中的德軍陣地,沒有真正看得見的敵人,但大家分工合作,包抄夾擊,假裝中槍,又很快地爬了起來。最後的結果,永遠是敵軍大敗,我方大勝,一路高唱著凱歌,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吃飯。
也許,這就是我現在從事醫療這個行業的原因吧。醫療這一行,病魔是我們共同的、可怕的、看不見的敵人。雖然有時病魔會勝,但更多時候我們可以成功地打敗它。在這個戰爭的過程中,醫護人員與病患,肩並肩,槍桿對外,瞄準著共同的敵人,醫護與病患的關係,是同僚,是夥伴,是命運共同體,不是對抗。
所以,我很想跟病患的小女兒說,不要喊「把拔加油」,也不要喊「醫生鼠叔加油」,只要喊「加油加油加油」,就可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