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5年我與人類學者中村無蝶結縭,從此展開屢居屢遷、浪跡四方的生活。十二年來搬遷過九次,住過十三間不同的房舍,踏察訪問過三百個出售中的物件……
有人說,家是作夢的地方,我與無蝶常在看完物件後,回家作起許多不可思議的夢。那些夢,鮮明又充滿戲劇性,內容是我這輩子不可能完成的夢想。若碰上個性強烈的物件,我更像是被該物件的氛圍感染,於夜夢中被邀請到另一個時空舞台上客串演出。
一對眼神猙獰的狐狸
千葉縣香取市的山丘上,一個隱於杉木林內的度假小山莊出售中,主建築是個和風小木屋,屋主本身是房仲公司社長,我們於他介紹中發現這個山莊似是他與小三歡聚的地方。當天,那個細緻輕熟女也在現場,她為我解說院子裡的草木開花季節及施肥方法。
說著說著,「女主人」指給我們看,西邊往下走的坡路上有個鳥居牌坊,「那是山岳信仰者巡禮的一座古剎。」我與無蝶聽她這麼說,好奇地往斜坡走去,哪知那是個僅容一人行走、陰濕滑膩的石徑。我們小心翼翼地步行了約二十公尺的下坡台階,回頭定睛往上看,那個破舊失修的廟門前竟蹲坐著一對眼神猙獰的狐狸!無蝶不禁脫口:「好酷的稻荷神社!」
稻荷神是一種日本民間信仰,除了一般農家大宅常見,也有生意人當作財神爺供奉。無蝶對依然留步在上方的小三喊:「這不是什麼山岳信仰者神社,這是個狐狸廟呀!」這幾句話連我都覺得帶刺。依然不肯走下來的小夫人嬌笑地回道:「唉唷,我也沒機會向下走,沒認清楚哩。」日本的狐狸廟據說是由中國傳到印度,九尾狐狸精被荼吉尼收服成了坐騎,隨著印度密宗一起傳到日本。
不知為什麼,看完了那個狐狸精的山莊後,我竟然夢見屋裡到處是赤棕色的狐狸,還有個戴著狐狸面具的男人穿著一身「狐祭」裝束闖了進來,手在唇上噓一聲示意我不用擔心。然後,像個牧狐人般開了我家後門,把一屋子的狐狸給帶了出去。當我聽見那牧狐行者「碰」地關上門時,亦半睡半醒地聽見愛犬傻酷拉跟著叫了幾聲。是狐狸精走時順便把家犬叫醒了吧?我只得起身,開門讓阿花狗自個到院子撒尿。啊,清晨二點的夜空,掛著冷冷的滿月!
沒了家的稻荷會作祟
日本的野狐神話,甚至殷紂王寵妃妲己幻化的「狐狸精」,經過了四千多年輪迴後,變成生財豐收的「稻荷」神主。東京都西北區一帶,現在依然可以看到這種江戶時代留下的稻荷神廟。我們在東京板橋區的鄰居石井,是地方上務農的小地主,最近因為工務店經營不善而變賣祖地。兩百多坪連著古宅及狐狸廟一起出售時,老母當著我們面罵兒子:「你看著吧,沒了家的御稻荷會作祟!」
這位從嫁到石井家就學著先代婆婆照顧狐狸廟的老母,可能是捨不得祖宗留下來的土地被兒子賤賣,所以故意在我們面前對他說重話。但附近的老人家們都說家狐狸是家族興旺的守護神,座向、位置都不宜隨便更動。老人家一時氣憤當著鄰人面罵出來的話,後來彷彿詛咒般應驗了,石井家當了好幾屆的區議員都連選連敗,工務店的事業也全無起色……
混合生活文化,在東亞流轉了幾千年的狐狸信仰,也是日本歌舞伎表演的守護神。最近五、六年,連續好幾位國寶級的歌舞伎名角過世,歌舞伎的後繼者及新編劇碼也都不受歡迎,這使得歌舞伎編劇及研究家異口同聲地在媒體上批評,歌舞伎文化全面萎縮與「新歌舞伎座」改建時動了座前狐狸廟「風水」有關。除此之外,將「新歌舞伎座」由和式三層建築變成大廈,也令「狐靈狐神」無法從天而降,進入劇院傳承指導,是故也壞了名角的身心健康。
自從我對無蝶提起自己「會夢狐」後,凡碰到坪數較大、位於陳舊村落的老物件時,他總會「狐疑」地先問個清楚,格外戒慎。其實,物件內的「宗教設施」,如神棚、地藏尊、神社或貓犬墓地等,仲介公司及屋主有事先告知義務,但沒有遷移之義務。而這些信仰或神話的「設施」,除非屋主自主性隨著搬遷撤除,或承購者願意繼續「供養」,否則奉勸最好不要冒然承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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