還沒上小學時，家住大龍峒，母親跟親戚租了個店面開起美容院，美容院後頭還隔了一個房間，我們全家就住在裡面。自我能站、能跑、有記憶開始，我的世界裡就充滿著女人，入門時披頭散髮，出去時像雲朵一樣美麗。美容院做女人的生意，不光是洗髮、剪髮、燙髮而已。母親還幫人修指甲、塗指甲油，偶爾也兼賣一些化妝保養品。
我記得有一款「珍珠膏」說是裡面摻了珍珠粉，珍珠值錢，但磨成粉的珍珠倒還好，抹在臉上自然應當光彩奪目，主要是那個香氣，讓人一聞就喜愛。我站在鏡子前，偷偷抹了一些在臉上，即使年紀很小，也感覺自己芳香四溢，像個仙女了。
母親的皮膚好，推銷這款珍珠膏很具說服力，我年幼，皮膚自然更好，加上試用結果美好，於是有樣學樣，自個兒爬上桌子，站在上面大聲吆喝：「人客，你們看我就是用這款珍珠膏，所以皮膚才會白泡泡、幼咪咪。」
只見大人們個個眉開眼笑，誇我聰明會做生意，好幾個太太當場就掏腰包。我受到振奮，當真以為自己是了不起的銷售高手，母親也樂得開心，一次次讓我「上台」表演，殊不知小孩子皮膚細嫩本來就天經地義。
幫媽媽推銷化妝品，完全是義務站台，沒有抽成，一派天真，算是良心事業。
我年幼時嗜吸奶嘴，一吸吸到六歲，癮頭很大。父親決定幫我戒斷，偷偷在奶嘴上塗辣椒，最後乾脆打洞讓我吸空氣，但正所謂「魔高一尺、道高一丈」（？），五歲娃兒難道不會自己買嗎？只是錢從哪來？我急中生智，就升起了做生意的念頭。
我記得彼時母親幫人修剪指甲、擦指甲油十元，手腳都修整便是二十元。幫人剪指甲太過危險，但擦指甲油就有趣了，而且擦別人的指甲也比擦自己的容易。於是我招來附近的鄰居小孩，宣告我的「美指小鋪」即日營業，擦好一雙手只要一元，手腳齊上只要兩元，價錢是大人的十分之一。於是小朋友開始奔相走告，很快我就在自家的店門口做起生意。指甲油原料是母親的，門口就是店面，完全是無本生意。
我記得一開始每天能吸引到兩、三個小朋友排隊讓我擦指甲，買奶嘴的基金也就綽綽有餘。也不知道是小朋友乏了，還是我自己倦了，我這獨門生意慢慢門可羅雀，宣告歇業了。
幾年前我「重出江湖」開起了書店，也不知是景氣還是行業，生意總不太好，不免懷疑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子，忽然憶起年幼時光，真不知是哪來的靈感和勇氣？即使恍惚一現，也夠讓人無限懷念了。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