靈感之地，巔峰之作
幽幽晃晃的是瀨田川上的月光還是夢境？
空空蕩蕩的是石山寺的山風還是內心？
尋尋覓覓的是璀璨絢爛的榮華還是愛戀？
2018年一月，大雪紛飛，我終於來到日本大津琵琶湖畔石山寺，探訪這個一千多年前激發紫式部撰寫《源氏物語》的靈感之地。
滋賀縣現在的位置古稱近江國，平安時代石山寺是觀音信仰的重鎮，當時宮中女眷或文藝女青年很流行來這裡「參籠」，齋戒讀經，或一日、三日、七日、一月、一年，類似現在的「閉關」。寬弘元年，紫式部在石山寺參籠七天，適逢中秋夜，在「月見亭」看到湖面反映的月光，激發創作靈感。現在的本堂仍保留她當時參籠的房間「源氏之間」，特別放置伊東久重作的紫式部人形，臨場感十足。
《源氏物語》比《紅樓夢》早了七百年，是日本「物語文學」巔峰之作，也是全世界最早的長篇小說。平安朝末期出現的《源氏物語繪卷》是現存最古老的繪畫作品，被指定為國寶，日本學者加藤周一稱《源氏物語繪卷》為「日本美學的本命」，《源氏物語》就是「日本美學的靈魂」。這對雙壁，一個用纖細華麗的畫面，一個藉優美動人的文字，完整保留平安時代的文化，深深影響日本的文學、美術、建築、服裝、戲劇、舞蹈、思想、價值觀等等，想要探索日本古典美學，一定要追溯紫式部及《源氏物語》的蹤跡。
書中這些身著層層錦服的貴族究竟過著什麼樣的生活？要揭開這泛金的華麗面紗，要先認識紫式部。
位在京都御所旁，上京區寺町□小路的「廬山寺」是紫式部住家舊址，也是故事中光源氏與空蟬見面的背景。拜訪廬山寺的清晨天空徐徐飄落鵝毛般的小雪，大清早只有我一個訪客，就像去石山寺那天，冷冷清清，有點孤單寂寥。乾乾淨淨的「源氏庭」保留平安朝庭園之感，陽光點點灑落在白砂、青苔、樹影間，每年六月至九月滿園紫色桔梗盛開。
紫色應該是紫式部的最愛吧？平安時代的貴族，男子以官名稱之，女子以父親或丈夫的官名稱呼。紫式部真名至今不詳（一說原名藤原香子），如果照當時的規矩，她的父親藤原為時官拜式部大丞（另一說是她的哥哥），應該稱她「藤式部」。為何「藤式部」後來會變成「紫式部」？目前未有定論，有兩種較廣為人知的說法，一是後人從《源氏物語》登場人物紫之上（若紫）為她取的別名；一是某次宮中舉辦宴會，大臣藤原公任誇讚她是尊貴美麗的「紫色麗人」，爾後大家就以「紫」字稱頌她，她大概也很喜歡吧？從此就以紫式部自稱。
為情所困，被愛糾纏
紫式部出生書香世家，二十歲那年青春正茂，被藤原宣孝苦苦追求，最終嫁給年長自己二十六歲且已經有妻有妾的他；三年後，宣孝感染瘧疾去世，紫式部二十多歲就變成寡婦，還帶著一個稚齡女兒，甚為感傷。過了四、五年，她被藤原道長召喚入宮，為他的女兒「彰子」，一條天皇的中宮，解說《日本書紀》和紫式部最擅長的白居易詩文。有一說是她在入宮前就已經開始寫作，這種言情小說在後宮廣受歡迎，紫式部聲名大噪，藤原道長看上她的才能及文筆，才召她擔任彰子的家庭教師。
紫式部對自己的婚姻一直處於掙扎矛盾的狀態，一開始她先逃婚，後來才接受藤原宣孝求婚，就像書中的光源氏，一輩子為情所困、被愛糾纏。至於光源氏的雛形，則來自「源融」，日本第五十二代嵯峨天皇第十二個皇子。他脫俗俊美，比公主還漂亮，一出場便光芒四射，綽號「光君」，風流多情，被他看上的女人無一倖免。
紫式部筆下的金粉王朝，美到目不暇給，寫的雖是男女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愛恨情仇，說的卻是後宮你死我活的權力鬥爭，最後揪出操控這些女性的幕後黑手，就是藤原氏一族；尤其是藤原道長，他的三個女兒彰子、妍子、威子都嫁給天皇，並成為三代天皇之母，讓藤原氏在平安王朝的繁華隆盛達到絕頂巔峰。
那些美麗的女子一生幾乎都被命運的簾幕豢養在小小的格子門內，為愛而生，為愛而亡。紫式部認為物語具有了解世相的功能，看書中四百多個人物進進出出，她感慨「這個惡濁可欺的末世……總是愈來愈壞」。
紫式部之於《源氏物語》，一如曹雪芹之於《紅樓夢》，由盛而衰的荒涼頹圮，早就織進華麗的卷軸。是紫式部的美寫出源氏物語的愁，還是源氏物語的愁造就紫式部的美？一千年了，這個故事還沒有說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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