或許因為我的個性有些嚴肅,做事也一板一眼,從小到大,不曾有同學或朋友玩笑地替我取過綽號或暱稱,直到幾年前,我才首次有了「面壁夫人」這個稱號。過去,如果以「某某夫人」為名號,感覺不是要聽聽讀者傾訴心事,就是要能解答疑難雜症;但面壁夫人不同,只要面壁就算克盡職責,所以這幾年來,自閉的我倒也算不辱這個名號。
說到這個稱號的產生,要從一次家族小旅行說起。因為家人們把自己撿到或從收容所救援出來但送養不出去的狗,寄養在南部,所以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帶著大包小包的狗零食,去「犒賞」園裡認識與不認識的狗狗,希望為牠們的日子增加一些期待與歡樂。這樣的行程多半是當天來回,但偶爾也會順便安排小旅行,在旅館住一晚。我被封「面壁夫人」的那次便是如此。
那天我們一到下榻旅館,就遇到電梯幾乎滿載的狀況。如果說向光性是內建於植物的趨向,那麼「向壁性」就是拙於社交、「生人勿近」的我無法改變的天性。一見電梯快塞滿了人,我就努力往最裡面移動,選定了角落的位置後,便背對所有人,專心面壁。
但這時電梯裡突然傳出了交談聲,原來先生竟然巧遇大學時期的學姊,寒暄了起來。來到有關「和誰同行」的話題時,我心想不會cue我吧?又更貼壁了一點。果然,對方開口了:「和夫人一起旅行嗎?夫人是哪一位?」我因為躲在最角落,並沒有和先生站在一起,他必須在滿滿是人的電梯裡搜尋我的身影。當然,我還是被看到了,於是他冷靜地回答:「就是面壁的那一位。」
說冷靜,是因為據先生事後表示,他當下實在很錯愕,不知道我幹嘛搭個電梯也要面壁。而同在電梯裡目睹一切的姊妹們,則必須憋住狂笑的衝動,才能若無其事地走出電梯。就這樣,此後我被戲稱為「面壁夫人」。想想這個稱呼確實很符合我的日常行徑,所以我也樂於接受,繼續做個人如其名的面壁夫人。
我唯一的隱憂,是害怕自己的「向壁性」連累了其他喜歡動物、投身動保的志工朋友們。總有些刻板印象,認為許多對動物友善的人,是因為在人際關係上受到挫折,才把情感轉移到動物身上。但我認識的朋友們卻不是這樣的,他們對待動物的態度是出於真摯的關愛與倫理的考量,而不是把動物當成人的替代品。也因此,每當我發生白目得罪人的行徑時,總擔心會不會讓動保人的形象更「黑化」了點?其實我真的不是因為很自閉,所以才愛動物的,是本來就自閉,又剛好很愛動物而已啊!
擔心歸擔心,在我還改變不了人一多就想躲在角落畫圈圈的習慣時,恐怕也只能以面壁夫人的形象行走江湖。既然如此,不如寬心面壁,一面繼續愛動物吧?說不定,愛久見人心。
黃宗慧,台灣大學外文系教授,常自嘲以動保為主業,教書為副業。編有《台灣動物小說選》(二魚文化出版),合編有《放牠的手在你心上》(本事文化出版),合譯有《拉岡精神分析辭彙》(巨流出版)。學術研究專長為精神分析與動物研究,個人研究興趣則為家中七貓與二龜的日常生活點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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