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車陸續湧進眾多旅客,不知從何時開始,一群印度青年在我身旁的走道與查票員大聲溝通,像在爭執什麼……
少年阿米爾
踏上前往奧朗加巴德的列車後,按著車票資訊,我迅速找到位於睡鋪車廂的座位。對座鄰居是一名西方臉孔的喇嘛,名叫丹增;來自美國的他是個手臂上有顯眼刺青的高大男子。火車陸續湧進眾多旅客,不知從何時開始,一群印度青年在我身旁的走道與查票員大聲溝通,像是在爭執什麼。
其中有名年約二十歲、長相清秀的印度少年,在我身邊還空著的座位坐下,我順勢問他在討論些什麼?少年答:「我們都是買候補的位子,正在跟查票員喬座位啦!不然今晚得睡在走道上了。」
我一臉狐疑,反問他:「候補?我明明今天才買票的耶,怎麼會需要候補?」
少年再答:「因為你是外國人呀!我們早在兩個月前就排隊買票,直到今天都沒座位哩!」
我驚訝地想,原來印度鐵路局對外國旅客有特別禮遇?我誤打誤撞,在出發當天才購買的車票,居然是許多當地人買不到、搶不著的特殊票種!已經旅行兩個月了,現在才知道。
少年名叫阿米爾,與幾名年紀相仿的朋友同行,預備返回北印度的喀什米爾邦過節。我見身旁的座位雖不是太寬敞,但只需稍微挪動空間即可多塞下幾個人,便移動身軀,好讓阿米爾的朋友坐下,他們開心地向我道謝。
兩個月下來,從一開始的「雞同鴨講」,我的耳朵早已習慣帶著濃重腔調的印式英語,與這群有禮貌的年輕人聊天不成問題。來自北方的他們,在南印大城班加羅爾念書,此時趁著放長假返鄉。而火車班次不多,從班加羅爾一路駛向北部德里的火車,是他們便利返家的不二選擇。
當眾人用過晚餐、聚在一起聊天時,一直放在我腿上的空餐盒漸漸引起大家注意。即使來到印度已經兩個月,依然無法「入境隨俗」,將用畢的餐盒直接丟出車窗外。坐在對座的丹增見狀,忍不住笑說:「還是很難適應吧?習慣就好,就丟吧!丟吧!」
火車上的人們
在漫長的火車旅程,除了吃以外,睡覺可是一件大事,背包客如我阮囊羞澀,票價低廉的睡鋪車廂通常是唯一選擇。睡鋪當然不比二等、三等車廂來得隱密,沒有門簾的開放式空間一覽無遺,各式小販皆可上車兜售。舉凡餐盒、零食、炸物、冷飲、印度奶茶,到童書、手機充電器、耳機、手電筒、鍊條式大鎖(印度火車上的竊賊猖狂,連當地人都不忘一上車就將行李上鎖)……什麼都賣。比起進出嚴格控管的二等、三等車廂,在睡鋪裡更能看見印度的真實生活。睡鋪當然也沒有冷氣設備,吹的是從外頭送進的自然風,相對於價位較高的二等、三等車廂,老是悶在空氣混濁的冷氣房內,對我而言,睡鋪才是頭等艙!
就寢時間一到,眾人熟練地將原本的座位手動改裝成床位,盥洗完畢後各自爬上床鋪。阿米爾與友人開始搜尋車廂內還空著的床位,我正擔心他們沒有床鋪可歇息時,其中有戶印度人家的女兒,將自己的床位讓給阿米爾與其友人,自己則與姊妹擠在一個單人床位。目睹這情景,我更是打從心底讚嘆:太喜歡印度的火車了。更精確地說,是印度火車讓我看到他們對於「善意」兩字的真情詮釋。
兩個月前一抵達印度便哭著要回家的淚人兒,此時早已不知去向,倒是因為印度的火車,抑說是印度的人民,讓我愈來愈期待接下來的旅程。
人家說,沒到過泰姬瑪哈陵,別說你去過印度;對於獨自踏上印度六次的我而言,從沒因為不曾造訪赫赫有名的世界文化遺產而遺憾,反而認為用「沒搭過印度火車,別說你去過印度」來形容,其實更貼切。
●摘自月熊出版《在印度,我的名字是活著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