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南的兄弟兼閨密
一旦看見這標題,我擔心她很可能不依,會以那獨特的爽脆嗓音,外加毫不做作的肢體語言,拉著我的手前後甩著道:「斗哥,你知道地呀!我姓高,再不濟,也該叫我高媚娘呀!」
她的確姓高,自稱高高,朋友也都叫她高高,包括我在內,都以為她姓高名高,要等到相識多年後,才小心翼翼地證實,她有個昂然七尺的偉岸名字:高宏松。
與她認識,得感謝海南的陳統奎。統奎來台灣見學鄉村改造,當時是大陸著名雜誌的記者,他邀請我到海南的海口,參訪由他發起的「大學生返鄉論壇」;該活動在海口的快樂農場舉行,總經理正是高高。
快人快語,是高高給我的第一印象。然後注意到,不到一百六十公分的她,皮膚白皙、五官秀氣,如果輕聲細語一些,她就是張愛玲筆下的大家閨秀;可她偏不,還真是霸氣的咧!沒太多耐性聽人忽悠,只聽人說上一分鐘的話,就急著替人做結論;然後,一揚眉,立馬站起,說聲該吃飯了,走!就把一堆人帶到餐廳,俐落地點好菜,再回頭對著滿桌的人問道,還有啥事沒有落實?
因為有了她,統奎的活動辦得風風火火,大陸各地來了許多返鄉務農、開民宿的有志之士;我藉機結識了深圳、成都、吐魯番、北京的許多好朋友,日後也陸續在《點燈》節目中成了主角人物。
活動結束,我們幾個窩在統奎經營的民宿裡,繼續說山道海,簡直有點難捨難分;忽然,高高的電話來了,哇啦哇啦地說了一堆,重點是,統奎家的空調不行,她已經幫我們留了一整棟樓,有四套臥室,還有一大間客廳餐廳,足夠我們揮灑;重點是,不但空調夠冷,還有吃有喝。高高因此成了我在海南的「兄弟」(若是使用她的語言,我則搖身變為她的「閨密」了)。
高高多次邀我一起去長沙,她的另一半就在長沙懸壺濟世,是位中醫師。我這人一向好奇心重,還真是想知道她那老公有何特異功能,得以駕馭得住如此高來高去的奇女子?
終於,成行了!
那天,一下飛機,就看見高高小鳥依人地斜靠在一位完全談不上高大雄偉的男士身邊。身高頂多一百六十五吧?小平頭,全是白髮,眼睛細小有光,笑容真誠。然後,才知道來者是大俠:胡不群;原來金庸的小說是從他這裡借走名姓的。
胡大俠與高高在暗夜裡,將我帶到一個山凹的禪寺,那裡剛好有一禪修活動。直到次日清晨我才發現,自己恍若置身在古裝電影的片場裡:山巒的排列有如蓮花座,一層輕霧,像是一條薄紗,柔緩地盤繞在山腰。我瞬間恍惚了。
放著大錢不賺的菩薩
原來,胡大俠是位虔誠的佛教徒;難怪高高鐵口直斷,我跟大俠一定合得來!
胡大俠的家裡很奇特,聚集了一屋子的家人、門生、粉絲。一到吃飯時間,該進廚房的,不用催喊,自動變出一桌的素菜;該吃飯的,用不著推讓,各安其座,端起碗來就據案大嚼。高高身在其中,自在有如空氣,完全不見一位女主人的威風不說,還好似一點都無需刷刷她的存在感,只是偶爾揚起一串她銀鈴般的輕笑聲。
我跟著大俠到診所,想貼近點看看他與患者之間的互動。果不其然,一位大嬸在等候時對我說,胡大夫是菩薩,這世道,哪還來得只要五塊錢門診的醫生?胡大夫是放著大錢不賺的菩薩。
胡大俠不是多話的人,他除了看診,還要備課,講經說法。那幾天,只看著他忙進忙出,就算高高要我讓大俠把把脈,我都有點不好意思開口;更何況,大俠自己的身體也不是很好,明眼看得出他有點累,那是一種忘我的經世態度吧?我想。
大俠與高高育有一古靈精怪的女兒,小名叫作高一一。高高說,她是湖北宜昌人,宜昌的車牌號是「鄂E」,漢語拼音裡,鄂的拼音也是E,為女兒取此名有紀念她家鄉之意。不過,女兒的學名是胡敦敏,《黃帝內經》第一句--高高說,生女兒時胡大俠正在講《黃帝內經》。
等到女兒到了就學的年齡,他倆毫不心疼地送女兒到私塾就學,還得住校,每天教的就是背誦古詩詞。有時,女兒會撒嬌,想回家住,他倆總是正色詢問孩子,這不是她自己答應願意做的事嗎?豈可半路反悔?高高說,好在女兒挺懂事,沒在這件事上為難父母。
到目前為止,高高與大俠是一國兩制,大俠的據點在長沙,高高的根據地則是海南,兩人很有默契,各忙各的。不過,高高私下透露,她太好命,遇見大俠,對她完全包容不說,還特別尊重,讓她盡情揮灑自己的興趣與專長。
做過雜誌、網站、電視、圖書的媒體人,到海南做了一年雜誌主編後,又轉行做起開心農場;不過,高高的骨子裡,對於環保這一塊是最為傾心的,她在快樂農場其實已經觸及到這個領域。四年前,她乾脆離開農場,直接設立「松鼠學堂」,從事起保育濕地、尊重生態的公益事業。
文筆流暢深情的高高,曾在文章中提及,她的外婆住在湖北的巴東,小時候每次坐船去外婆家,都能看見西陵峽兩岸的秀麗風光;當她2006年擔任中央台旅遊節目主持人,帶領外景隊回鄉採訪時,愕然發現,記憶中兩岸林立櫛比的吊腳樓全都不見了,峽谷裡的原生態全都瓦解了,她當場痛哭失聲。
高高這趟來台灣告訴我,明年,她得要去長沙陪伴女兒讀小學三年級了,這是她作為母親的天職;至於海南的環保工作,她有意放手讓年輕人去闖,她只要把住方向即可。我倒是有點竊喜,看來,我日後又可常跑湖南、湖北一帶長見識,當然也包括高高變色的故鄉在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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