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時也沒多想,只覺得大會真有禮貌,深夜還派了警察來迎接……
前往孟加拉參與醫學會
「達卡最近才死了兩個觀光客,你們知道嗎?」
「啊?」
三年前的那天,在孟加拉首都的機場,我們遇到了前兩日和我們坐同班機、從台灣來達卡做皮件生意的林老闆。
「這幾天一個義大利人,一個日本人,一個被殺,一個被綁架,還有一個中國人被搶。」
我驚訝得下巴都掉下來了,這才想起幾天前臉書上的消息,說在這裡有個台灣老闆被自己的員工搶,腦部受傷轉回台灣治療。
「所有的觀光客都躲起來了。」林老闆看我說不出話來,繼續道:「前天下飛機,我的員工一接到我,就要我這兩天除了工廠外,都待在旅館裡,不要隨便出去。」
「昨天我們演講完,今天還出城玩了一整天……」
「你們沒有注意到軍警都出動了嗎?」
「只有看到警察,還以為在孟加拉任何時候都是這樣。」
「哪是啊!我路過你們住的飯店,發現連特警都出來了,事情超大的。」
「我們傍晚還去逛市場,逛得很開心呢。」
「天哪,你們運氣真好,福大命大,能平安回來就好,能平安回來就好。」林老闆加重語氣。
介入性心臟醫學會派我們三個醫師到孟加拉,參加明年輪到台灣主辦的亞太介入醫學會。其實,從一下飛機開始,就有很多跡象顯示出當地危險的處境,只是我的嗅覺太不靈敏,都忽略了……
孟加拉有一億六千萬人,百分之九十的人口是伊斯蘭教徒,二戰前屬於英國統治下的大印度,1971年靠著印度軍隊的幫忙,從巴基斯坦獨立出來。這個國家還有一點讓人驚訝的地方,是它的自來水可以生飲(旅館標示說的)。台灣在孟加拉曾經要設辦事處,卻因媒體提前曝光而告吹。
下了飛機,雖然半夜三更,還是看到許多荷槍實彈的軍警在機場巡邏,接機人員接到我們後,就有五個警察過來,一路護送我們到飯店。當時也沒多想,只覺得大會真有禮貌,深夜還派警察來迎接。
五個警察都坐在前面的警車中,閃著警燈幫我們開道,巴士窗簾全部拉上,掩得密密實實的,外面完全看不到裡面。儘管覺得怪怪的,我們也沒有多想,只是透過窗簾縫窺伺著外面的風景。到達旅館,已是清晨兩點半了。
當天上午的會議,有兩個海外演講者沒有出現,開了天窗,四節演講只剩下兩節;沒人告訴我發生什麼事情,那時覺得這些演講者有些失禮,還不只一個人如此。
完成學會交代的演講和主持任務後,下午我們出門逛街,見到當地的百貨公司入口排了七、八十公尺的長龍,等著安檢後進入大樓,我們認為新奇有趣,也沒發現這是個危險的訊號。
當地人見到外國人想進百貨公司,有些驚訝,但很快就主動讓我們插隊進場。我們三個人各逛各的,我照了些相片,跟汐止國泰醫院陳主任一樣,沒多久就躲回飯店休息,只有高雄榮總的黃主任不但百貨公司逛透透,還去了市場,吃了路邊攤才回來;他的經歷最特殊,於是決定還有機會的話,我也要去市場開開眼界。
一行人浩浩蕩蕩參觀古蹟
那天是十三號黑色星期五,當天稍晚在巴黎就發生了九一一般,由伊斯蘭國發動的多起恐怖攻擊,可是我們並不知道。
回家前,我們還有些時間,便請當地的旅行社幫我們包輛車,到一千年前的佛教遺址旅遊;以當地的路況,不塞車也要兩個半小時以上才能到達。途中我們在植物園停下來休息,才走了沒多久,突然出現殺氣騰騰、健壯精實,騎著車、穿著便服的三個年輕男子把我們攔下來。他們不太高興地對導遊說了一大堆聽不懂的語言,接著就轉向我們。
「他們是警察。」導遊介紹。
我們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對「警察們」拼出自己的名字,最後黃主任懶得拼音了,直接拿出名片交給他們。他們仔細看了看名片,沒說什麼,把名字抄下來,把名片收走。
「教授!我們都是教授。」我向他們強調。在這時,不管是助理教授、副教授、正教授、臨床教授,拿出來唬人,都比醫師的頭銜好用又安全多了。
他們緊繃的臉好像放鬆了一點,沒說什麼,騎車離開。
「他們不是壞人,是要確定我們的行程,來保護我們的。」導遊向我們解釋,而見到他們離開了,我們也就不怎麼把這件事放在心上。
邁納馬蒂是八到十二世紀時佛學院的遺址,占地很廣,我們在這個廢墟逛了很久,沒什麼人,只有些中學男生跑來和我們合影。
下午造訪索納剛古城時,遊客多了起來,警察又出現了。他們在這裡已經等我們很久了,便衣之外,還出現了制服警察。這三、四位警察杯杯加上兩位導遊,讓我們一行人變成八、九個人,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地參觀古蹟。我們進房子,警察們也進,我們爬樓梯,警察們也爬,我們照相,他們也用自己的手機來跟我們合影,還熱心地對我們解說。我受寵若驚,覺得自己像個帶著一堆隨從的達官顯要,也覺得自己像個帶著一幫弟兄來魚肉鄉里的黑道大哥。當地遊客見我們這一群皇親國戚過境,莫不退避三舍,避之唯恐不及。
回飯店已是傍晚,還有些時間,三個人又去了飯店旁邊的市場,在昏暗的商場逛到天黑才回旅館;回想起來,這也許是兩天中我們所做過最危險的決定。
市場非常大,人潮洶湧,摩肩接踵,所有的店員、老闆、攤販都是男性,氣氛十分陽剛。在那裡見到了當場宰殺的雞隻、電器街、賣女性衣服的男老闆,也吃了幾口當地的餅(大約四塊錢新台幣,三人分享了兩塊不一樣的餅),還吃了他們好心分給我吃的樹皮?
市場中許多人請我幫他照相,也不斷有人追過來跟我們搭訕,問我們從哪裡來?雖然旅遊指南都說,這些問候通常沒什麼惡意,只是好奇親熱罷了,可之後想起被綁架、被槍殺、被搶的觀光客事件,就有些不寒而慄了。
在我的幻想中,也許我們曾經是目標,只不過因為是台灣人,所以才放我們一馬?也許那個白鬚白帽白袍、一路追上來問我們來自哪裡的老先生,就是伊斯蘭國的領導?也許那個年輕帥哥,正在物色下個下手的對象?
到了機場,遇到林老闆,聽他說了這裡發生的事情,想到躲起來的觀光客、臨時沒出席的專家學者、一路相隨的警察、到處可見的安檢、無所不在的軍警人員……我開始懼怕起來,還好傻人有傻福。不過,若問下次有會議在這裡舉辦,會再來參加嗎?我可就得好好想一想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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